谈起昆汀的经典电影《低俗小说》,许多人都不会感到陌生。毛尖老师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:女主手上被点燃的烟,在一些国家的电影海报上消失了。
毛尖老师认为,烟比枪更危险,因为烟是更容易到手的东西,“抽一支烟”也更容易被仿效与消费,尤其是在一个意识形态变为图像形态的时代。图像不断渗透、节节胜利,电影的位置也在随之变化。
这是一个相当有延展性的话题,从《低俗小说》开始,肯定不止于此。
▲ 昆汀·塔伦蒂诺(1963 — )为美国导演、编剧、制片人,代表作有影片《低俗小说》《杀死比尔》《八恶人》等。昆汀·塔伦蒂诺(Quentin Tarantino)拍过一部著名影片叫《低俗小说》,获得了1994年戛纳电影节的金棕榈奖。这部电影在全世界上映,影迷无数,以女主角乌玛·瑟曼为主题的电影海报至今出入全球年轻人的卧室和梦乡。这张海报集中了一部低俗小说的所有元素:妖艳的女人和床,低胸黑衣和高跟鞋,一部黑色色情小说,一把枪和一支烟。只是有意味的是,这支被点燃的烟在有些国家——比如法国——的电影海报上消失了,而那把原来触目惊心地放在乌玛手边的枪也含糊地被推倒在床上,连枪的颜色也变得跟床垫似的,如果不仔细辨认,那把枪就会消失在颜色被明显调暗的红色床垫中。而比利时的海报则显得更为幽默,他们把乌玛手中的烟换成了一根炸薯条。▲ 《低俗小说》法国版海报
如果联系这张海报在日本的命运,似乎就很容易在女性主义的范畴里对之进行论述。日本的海报是这样的:这张海报被大大缩小,镶拼在四大主角的巨幅照片中间,而如果单看乌玛·瑟曼的巨幅照片,你会以为她演的是某部言情片的纯情女主角。镶嵌在中间的这张著名海报淹没在四个头像中,乌玛的烟和枪都显得格外地不清不楚。而同时悬挂在旁边的另一张《低俗小说》的海报上,则是一个男主角理直气壮地举着一把枪。我们可以说,是一个长期拿惯枪、抽着烟的男性取缔了乌玛的烟,抵制了她的枪,因为很显然,电影海报史上还从来没有一个男性角色被缴械过一支烟或一把枪。可是,其中一个更普世也更隐蔽的问题却是:为什么乌玛可以有一支隐蔽的枪,却不可以抽一支烟?难道枪不比烟更危险吗?▲ 《低俗小说》日本版海报
当然,如果要对“烟”进行时髦的精神分析,我们可以把“烟”说得十分恐怖,甚至罪大恶极,尤其是与香烟并举的女人多半不是天使。但是,不管香烟多么有杀伤力,它在实践中是敌不过一支枪的。不过,我要说明的是,一支烟确实比一支枪更危险,至少在理论上如此。理由是,海报中的香烟很容易成为“信息货币”,而一把枪则至多成为黑色图腾,因为香烟是更容易到手的东西,所以“抽一支烟”也就很容易被仿效被年轻人消费,尤其是在一个意识形态转变成图像形态的时代,一个图像不断渗透节节胜利的年代。所以以法国人为首的世界人民没收乌玛手中的那支烟是十分明智的。就此而言,这个已患了深度精神病的世界在这点上倒是很清醒:要提防图像游击战。
在这张海报的美国原版上,银色的枪明晃晃地在最明处,烟似乎不过是件可有可无的道具。可是有过游击队传统的法国人一下就注意到了烟的危害性。正是在这些看上去毫无问题的地方,“烟的意识形态”将轻易燎原,并神不知鬼不觉地收获世道人心。相形之下,枪倒是一件不那么危险的危险品,因为枪在我们有限的历史和人生里,还清清楚楚地指涉着“坏”、“危险”和“禁用品”。可是“烟”的语义和道德就暧昧了,这是一种模棱两可的东西,既可以光明正大地出入公共场合,并登堂入室,也可以被大加鞭挞。所以,禁止乌玛抽烟在图像的层面上,也是禁止了枪的危险、黑色女人的色情和低俗小说的语义向香烟传递,并有效地防止一代年轻人像乌玛那样抽上一支烟。所以,这支缺席的烟在意识形态的层面上,可以看作是为了防止香烟变成枪。至于比利时的炸薯条是否会变成枪那就需要我们集体祈祷了。
▲ 毛尖,华东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教授,著名专栏作者。
文字|选自《非常罪 非常美:毛尖电影笔记》,毛尖 著,东方出版中心,2016年11月
图片|选自《低俗小说》(1994)海报、剧照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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